当他写下这本书第一句话，他就已经成功了——评《困境：停工停产》

作者：路治欧 河南经东律师事务所律师、《东方今报》原评论部主任

当成永律师写下《困境：停工停产》的第一句话，他就已经成功了。对于这个繁忙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来说，尤其如此。

写作，最重要的就是写下第一句话，迈出第一步；第二重要的就是，坚持写下去。作家叶开在《写作课》里说：“一个人之所以没有成为作家，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写下开头；之所以没有写出一部作品，是他没有写下去。”

这正是本文想表达的核心意思。即使我接下来对这本书罗列出多少条不足之处，都不要忘了开头这两段话。

《困境：停工停产》以小说的形式讲述人力资源法律风险防控。该书目前已经码了4万多字，更新的八章内容概括起来就是：“我”作为一名资深律师，为蔡总的公司提供法律顾问服务，解决了股东老张因为缴纳社保未满15年无法领取养老金的劳动仲裁和诉讼，搞定了高管高小辉的离职危机，经历了员工杨威试用期延长引来的纠纷、员工的工伤死亡认定问题、杜经理的社保账户被人“偷走”，参加了一场公司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座谈会，想起了商鞅变法等与人力资源管理有关的历史故事。

至现在为止，我、蔡总、杜经理、高小辉作为主要人物刚刚出场亮相，还看不出来除了我之外谁是主角。从普及法律的角度讲，已经讲述了八九个案例。

接下来如何走下去？作者面临着不小的“困境”。

如果写的是小说，那就要遵循小说创作的基本特征：人物性格刻画丰富、细致，故事情节构造完整、复杂，背景环境描写具体、生动，从而让读者自然而生地进入作者创造的新世界、代入到事件中、对人物的每次抉择感同身受。显然，本书尚没有做到这一点。

具体来说，从人物塑造来讲，每个人的现在都是每个人的过去造就的，但是本书并没有很好地交待所有人物的过去，导致“我”在老板面前身板那么硬之类的姿态没有性格支撑、蔡总有时候杀伐果断有时候对员工很温柔显得虚假、杜经理不时展示女性的妩媚很是做作。从故事情节来讲，它应该是由人物性格决定走向，并以此推动人物命运的改变，但是，本书的故事情节基本是与主角并无感情联接的案例，是没有触动主角的旁人的故事，导致人物和事件形成割裂，主角成了“坐看庭前花开花落，笑看天边云卷云舒”的看客。

如果写的是法律，那就要以案例为主，把案例讲清讲透，体现专业和深度。故事化也好，通俗易懂也罢，都是为读者提供有用的法律指导。可惜，本书也没有做得足够好。

有的案例可以讲得更多，但因为情节需要而舍弃掉了；有的案例可以讲得更深，但害怕枯燥而回避了。比如，实务中是怎么突破“职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，突发疾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救死亡”的规定，而被认定为工伤的？“48小时”的法律规定从何而来？

所以，到底是写小说还是写专业书？作者必须作出选择了！

为此，作者需要拷问内心，问问自己想要什么：是通过写作本书传递人生观、价值观，还是通过本书体现自己的专业能力、普及法律知识？

或许有些人会反驳：为什么作者要作出选择？小孩子才做选择，成年人什么都要！为什么作者要沿袭旧有模式？只有打破老套路，才能创新。说实话，类似这样的心灵鸡汤是有用的，类似这样的口号也是可以喊的。但是，它们都需要放在具体的语境中才有意义。

不管不顾地什么都要，往往会写出不伦不类的东西；连成熟的套路都搞不清楚，凭空创新只是奢望。

对作者来说，确定本书的体裁，是本书深入写下去的战略问题；怎么讲故事、设定角色、体现案例，仅仅是战术问题而已。战略方向决定战术选择，方向错了，再好的战术都无法取得全局的胜利。

当我认真地评论这本书时，我不得不对那些曾经品头论足的涉法律类影视剧致以敬意。

《精英律师》把律师这个职业描述得很假，《狂飙》把刑警安欣演绎得不合人性，《巡回检察组》把检察官演得无所不能，《底线》居然不去批判个别法官违反居中裁判精神，《刑警队长》的顾铭没有一点管理水平，什么事都要去现场……但是，他们都巧妙运用案例顺理成章地推动了剧情发展、成功塑造了不同类型的人物、有吸引人追剧的感情线和好故事。

如何艺术地平衡真实性与故事性、有用性与趣味性，以上这些影视剧值得作者借鉴。

如果本书作者已经对写就的内容不满意了，该改就改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“披阅十载，增删五次”；列夫·托尔斯泰写《战争与和平》写了七年七易其稿、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五年中改十二次、《复活》十年中改二十次；在手写时代，不少作家和名著都经历过推倒重来。对于写作来说，每一次修改都是自我完善和自然提升，都是有意义的。

龙应台在台湾大学法学院的一次演讲中，用一句德文来描述“写作”——“使不被看见的东西被看见”。这是写作的最大价值。换句话说，当作者把原本存在却并不为很多人所知的东西写出来，就实现了写作的意义。

我在这本书中已经看到了这样的价值。比如：“资深律师的标志首先并不表现在专业，而是对时间和情绪的科学管理，否则就会常常自讨苦吃自怨自艾。”“公司未及时为员工办理退休手续且存在履行中的劳动合同，所以劳动关系一直持续。”“律师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时，忌讳之一是与当事人过于共情，比当事人还提前进入角色。”“有一类案件，大家明明知道是错的，但均心照不宣维持现状，因为大家都会核算纠错成本。”“大多地区的法院对企业分段执行试用期的行为，认定为变相延长试用期，企业应承担违法约定试用期的法律后果。”“绩效考核不合格只能调岗，不能解除劳动合同。”……

我期待，更多这样有价值且还“不被看见的东西”，因本书作者而“被看见”。

我同样期待，更多律师加入到写作的队伍中。不要想太多，先下笔！就算无法成篇成章，写作本身就是最好的学习。它是对经验的总结、对知识的整合，也是超越自我的路径。

回到开头的话：成永律师已经成功了,现在唯一要做的，就是坚持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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